伙只是不知道打中了没有,想停下来观察一下警车里对手的生死?也许我应该装死会更好一些?这只是些抢银行的劫匪,和警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,看到警车里安静了,他们就会带着抢来的钱离开吧?就这样待在原地,低下头,屏住呼吸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吧?
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不知道老师提问的答案时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在车上看到小偷扒别人的包时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发现领导交代的任务有错时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不知道她是否喜欢自己时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不知道那个要饭的是不是真有个患了绝症的女儿时,什么也不做是最好的。
在人生中每一次听到别人说起这样的论调时,陆仁甲都会在内心嗤之以鼻,所以他举了手。他挨了打。他领了奖金。他找到了周致淑。他无数次被人骂作傻逼也比无数更多次地帮了人。而这一次,当他听到自己心里响起这个论调的时候——
本能先于理智做出了选择。
一秒之内他准确无误地打开右侧的车门把手,使出全身力气,把娃娃脸的尸体推到了马路上,自己也紧随其后钻了出来。
当他低头为脚底是不是空地分了下神的刹那,一颗子弹打在了车身上。在听到枪声以前,他的额旁先感受到了风压。他随即明白,这下分神是值得的,如果他钻出车门的第一脚踩到了娃娃脸的手脚,朝右趔趄一下,那么他就已经死了。
这一发意料之中的欢迎,突然让他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,并非恐惧,反而像是刚刚获得了某种刀枪不入的保证,有一种“果然如此”的释然。不论这种感觉有多少根据,都让他在片刻间站稳脚跟,端起手中的枪,冷静地目视着他等待的方向。
刚才是右侧的家伙打了一枪,他缩回去了,接替他的应该是左侧那个家伙。他马上就会探出头来。
三点一线,让准星与凹槽平齐,弯曲手肘,左手拖住握把。在陆仁甲预先瞄准的地方,一条握枪的胳膊探了出来,零点一秒之后,貌似首领的劫匪探出了黑乎乎的脑袋。陆仁甲扣下扳机,“首领”往后就倒。如果他不是侧着脑袋,这一枪会打中他的人中,轰掉几颗门牙。而现在,这一颗子弹钻进了他的脑袋里,把里面翻搅得一塌糊涂,留下一根预先接受好了命令的手指,几乎在中枪的同时扣了一下扳机。
子弹当然飞得不知所踪,却刺激到无需闪躲的陆仁甲,让他又扣下第二枪。这一枪稍抬高了一点,打中了五十米后二楼的一块招牌。
六枪中二,相当不错的成绩。如果是在打CS,现在该是摁下R键换弹夹的时候了。但陆仁甲没有弹夹,即便有,他也不知道该摁哪里才能换。他甚至不知道枪里到底还有几发子弹。好像64式手枪的弹夹容量只有七发?还是八发?那就只有一发子弹了?也许一发都没有,谁规定弹夹起初一定是装满的?
万幸的是,桑塔纳后面剩下的那个人没有再冒出头来。同伴的死他一定看到了。也许他在震惊,也许他在愤怒,也许他在害怕。也许他会用愤怒掩盖害怕和震惊,丧失理智地跳出来冲向陆仁甲。也许他也和陆仁甲一样没剩下多少子弹了。也许他也和陆仁甲一样,冷静地等待着给对手致命一击。
面对不见其形、难以揣度的对手,只剩下了一两发子弹,攻击得手后自以为身带无敌光环的莫名自信消退了下来,陆仁甲现在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——开枪射杀了人,也真正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面对什么——可能立刻就会被射杀。
耳朵里自己的心跳声好像遥远的大鼓般沉闷模糊又不容置疑,刚刚在地面上站得无比坚实好像钢柱的腿现在虚弱得如同风中杨柳,必须调整一下位置,才能保持平衡。
于是他迈了一步。
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出的声响,大得出乎陆仁甲的意料,尽管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,尽管街面上还有不少杂音,比如最早中枪的那个蒙面人发出的呻吟——他的散弹枪被甩在一旁,在子弹用罄的陆仁甲眼中相当诱人;比如隔开陆仁甲和蒙面人之间的那家百货商店大门里传出的音乐声——是的,就是那些能让你忘记时间,产生“走——看——买”的莫名节奏感的音乐。而那些被堵在里面的顾们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。危险时以为保持安静就能保证安全,这是人类的本能。
现在陆仁甲也身陷其中。他几乎被自己无意中迈出的一步吓了一跳,然后为了平复这种惊吓,不得不继续走下去,就好像第一次撒谎、手淫、背叛或杀人的人,总是必须马上开始第二次一样。
于是他缓慢地朝着桑塔纳的方向靠了过去,因此也越来越接近百货商店的大门。两步之后他才意识到:如果走到大门前的台阶,还没有一颗子弹飞来把他打死,那他就可以逃进百货商店。对方再疯狂,应该也不至于冲进来追杀他,哪怕那被打死的伙伴是他的亲哥哥什么的。毕竟,警察随时会来。
如此一来,百货商店的大门在陆仁甲眼里开始变得远比地上的散弹枪诱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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